壑云心中过,丹青笔下留
文 / 宁小愚
现代人说起中国的山水画,往往会将其与中国的水墨画相等同,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中国的青绿山水画。其实,中国画坛素来有“先有丹青,后有水墨”的说法。
青绿山水可以说是最传统最正宗的中国画形式,经过盛唐的辉煌之后,逐渐走向衰落。五代之后,在水墨山水画和文人画大潮的冲击下,退出了画坛主角的位置。虽然南宋时期再度形成高峰,但元、明两朝却未能延续,清代以来更是一蹶不振,专攻青绿山水的画家寥寥无几。直到近现代,厌倦了都市生活的高速度、快节奏的国人,开始发自内心的渴望回归自然,重返质朴。越来越多的冷静下来沉淀下来的人,开始重新意识到我们各种国粹的价值、意义——重拾经典的潮流悄然兴起。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危机重重的青绿山水画。可喜的是在这一契机下,在老一辈画家如张大千、何海霞、杨启舆等人的开拓带领下,当真涌现了一批年轻有为的画家,并创作出了一批赏心悦目的青绿山水作品。福建画家邓绍炳便是其中一位。
邓绍炳走上青绿山水画的道路,与其从小的生长环境是密不可分的。邓绍炳的老家是福建闽西的一个乡村,这里天然的青绿山水便是其看到的第一幅山水画,可以说正是这第一印象让他与青绿山水有了不解之缘。“我选择青绿山水,其实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因为我看到的山山水水就是这个样子的,有着美丽的色彩,其间不乏微妙的变化。我就想把我眼中的世界用手描绘出来”,邓绍炳如是说。如果说开始的选择是出于单纯的热爱和所谓的理所当然,那么坚定地将这条路确定为自己一辈子要走的路,并希望且努力地在这条路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脚印,则要归功于读书期间所有幸接触到的历代青绿山水画大师的作品。
选择了这条路以后,邓绍炳才开始真正的关注起与之有关联的信息,也才逐渐意识到原来这条路上的同伴比较少。可能太过年轻的缘故,当时的他无喜亦无忧,有些“迟钝”和过于单纯。然而不久,当他开始接触到前代青绿山水大师的作品时,他的内心却澎湃起来,燃烧起来。在前人的笔下,青绿山水画有着沉雄的情感和震撼力,全景式的构图所带来的大气、高贵和响亮,对色彩的极致的体现和运用所产生的庄重、华贵的气势,都让他发自肺腑的着迷了。然而历史上青绿山水所达到的高度,所创造出的辉煌与后世及至当时青绿山水画“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悲凉境地所形成的鲜明对比却让他深深的迷惑了。为何这么好的艺术形式如今没落了呢?为何就没有得到更好的继承和发扬呢?为何……?类似的问号挤压在邓绍炳的脑海中,那是一种自己心爱的宝贝得不到众人认可的惋惜和痛心。是的,我们偌大一个国家的主要绘画形式,不应该是文人墨客带有娱乐性质的拿来把玩消遣的案头小品,而应是能体现我们泱泱大国宏伟气势和悠久历史的能给人以振奋和激情的青绿山水。正是在那时,他决定自己要做点什么,无论是出于个人热爱还是国人责任,他都单纯的想付出些什么,改变些什么。那一刻,他胸中怀的是掷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早在学生时代,邓绍炳已确立了“师古人与师造化”的艺术观点。当画界和理论界围绕着“传统要不要继承”、“中国画要不要改革”大相争论之时,邓绍炳却正努力的从古人那里吸取营养,认真学习并揣摩古人对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山泉、云烟、人物、楼宇的描绘与表现。他认为,传统不存在过时之说。当代艺术家对传统的挖掘根本就远远不够。但是,邓绍炳内心也清楚的知道,师古人,虽然可以更好的继承传统,但一味地模仿古人最终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制作”,而谈不上“创作”。若想脱离古人的桎梏,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那还需要师造化,这样才能有根据的对传统加以丰富、完善和发展,而不至于原地踏步。近些年,邓绍炳游历了众多名山大川,畅游了无数沟壑、云烟,常于凌绝顶处感悟大山的博大与雄浑,于壑云深处品咂沉淀自己的大自然情怀。不惑之年,取笔名“壑云”正是要表达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向往之情。
邓绍炳性情偏静,平时没有特别多的兴趣爱好,除了画画,大概最常做的就是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然正是这份淡泊和宁静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和研究画画的事情。前几年邓绍炳曾到张家界去写生,这次行动可以说带给他的触动最大,他是完全被那里原始、古朴、奇秀、变幻的自然风貌所倾倒了,特别是那些奇峰的层层叠叠的横向延伸的层积岩,更是给了他一种创作的冲动和灵感。回来后他便一直在思考,如何在真山真水中丰富传统青绿山水画?如何用青绿山水的形式画我们居住的现代城市?如何在传统青绿山水与现代审美要求之间找到一个契合点?带着这些问题,邓绍炳终日在自己的画室中,反复研究、试验,研究不同材质在使用过程中的特殊性能和效果,试验如何从传统青绿山水画高度规范化、单一化的模式中走出,而赋予色彩一个更为广泛、深刻、细致的天地从而更好的体现艺术家的内心世界。这期间他创作了《四时鸣泉半山云》、《云拂春山泉声远》、《山气氤氲松自吟》等作品,均因对传统有所继承却又有所突破而受到画界的肯定。尤其是作品《山气氤氲松自吟》,在层积岩石壁层层叠加的横向线条元素之上,叠加传统的石青、石绿,但却巧妙的避免了传统用法的僵硬、死板和呆滞的弊端,赋予了整体画面一种轻松灵动和平淡天真,与石壁略带抽象的图式处理相对应的是画面右下脚的几棵具象的松树。具象与抽象的对比在这里无形中增强了画面的视觉冲击力。作品的另外一个成功之处便是在构图上打破了传统山水画的“三远法”,舍弃了传统的云烟、溪水的布局法,而是采用屏障式构图法,通过色墨的层层叠加,来丰富简单的构图,令其在一个平面中展现画面的层次感、灵动感和现代感。这既保留了青绿山水画的大气和斑斓,又给人以清新、旷然、素雅之感,真可谓承古但不泥古,创新而不失度,适时却不流俗。这一富有新意的尝试在后来的城市题材作品中,亦有成功运用,如在作品《窗外的天》中便可略见一斑。
在今天,纯粹的复古是没有意义的,而盲目的创新必将使自己的艺术之路走上歧途。只有走进传统的深处,去挖掘传统文化、古典美感的永恒价值,并结合现代的“语境”和现代人的内心世界、情感变化对古典的绘画形式加以发展和完善,才是一条正确的艺术探索之路。邓绍炳是一位有着自己的艺术主见和追求的画家,他尊重传统,但却不会泥古不前,他重视创新,但却不会盲目求异。茫茫艺海中,他默默地绘着,画着,冷静的思考着,不断的进取着,走的踏实而坚稳。邓绍炳说:“做人,贵在有种责任感,对自己负责,对他人负责,对社会负责,对历史负责。”相信凭着这份责任感,他一定能创作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并在青绿山水画这条道路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我想这迟早是一个厚积而薄发的事情。